了几天，玄恪见我实在无聊，问我。
“阿娘要不要去人间转转？”
半个时辰后，我和玄恪出现在凡间。
看到熟悉的皇宫挂满了白幡，宫女太监人人死气沉沉，身披缟素。
我心里一咯噔，“玄恪，程青梧死了？”
玄恪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阿娘，是你死了。”
“你的魂魄在冥界久久不归，肉身已经没了脉搏，皇宫正在为你发丧呢。”
我飘进坤宁宫，看到秋月带着一众宫女跪在门口低声啜泣。
正中央摆放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
程青梧呆愣的站在棺材前发呆。
“竹星，朕以为你本不用死的。”
“没想到一切都是命。”
他说着说着忽然红了眼，低笑出声。
“死了好啊……”
“死了更听话。”
脚步声突然靠近，鹿聆从背后抱住程青梧。
“皇上，还有我陪着你。”
从那日剖腹后，太医说我流血不止，根本救不回来了。
鹿聆便成了坤宁宫的主人。
她自由进出皇宫，整个后宫都以她为尊。
她体贴的抱住程青梧，纤细的手却悄悄往龙袍内侧探去。
程青梧眼中的悲伤很快被欲色覆盖。
他们两个抱作一团，拥吻在一起。
我气得大骂。
真是畜生，我都被你们害死了，居然还在我的灵前做这种事！
程青梧红着眼盯着我的棺材，口中喃喃自语。
“你不是用死来惩罚朕吗？”
“江竹星，朕离了你照样活的好好的。”
他似乎像报复谁一样，疯狂的把鹿聆按压在身下。
我闭了闭眼，转身飘了出去。
之后的一连几日。
程青梧都不再上朝，大臣们急得团团转，他反倒带着鹿聆去了上林苑马场。
“阿聆，朕喜欢你骑马的样子，今日你便骑这匹马。”
他命人将我生前最爱的小红马给了鹿聆。
鹿聆眼睛一亮，“这可是皇后特有的，皇上的意思是，阿聆以后会成为这匹马的新主人吗？”
程青梧沉默着低下头，笑了笑。
“江皇后已经薨了，这马送你便是。”
鹿聆果然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在马背上潇洒驰骋，看的程青梧眼睛一错不错。
我心底酸涩，想起十年前初遇
，我也是这样骑在马背上，穿着红色披风，遇见了程青梧。
那时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皇兄暗害去了塞外，不得不带兵打仗，连命都差点没了。
是我随父兄出征，时时陪伴他身侧。
程青梧与我日久生情，在月亮最圆的那夜，我们凑在一起烤火，他忽然凑近吻了我。
“竹星，你就是我的星星和月亮。”
“若是将来我能在朝堂活下去，我必定三媒六聘，娶你为妻。”
有了他这句话。
我和父兄拼死为他打来一个江山。
后来我果真成了他的皇后。
新婚当晚，他高兴的像个孩子，小心翼翼抱住我，亲了又亲。
他说，“竹星，朕一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给你想要的一切，不让你羡慕任何人。”
可才过去十年。
他就腻了。
他不再时常宿在坤宁宫，宁愿一个人躲在御书房，也不愿再期盼着和我多见几面。
直到遇见如同野鹿般的鹿聆，他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他对我说，“竹星，你看那女子像不像你？”
确实有七分像我。
像十五岁那年的我。
他不惜打破朝规，也要让鹿聆入钦天监，成为唯一的女官。
就连去钦天监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
宫廷议论纷纷，有人说皇帝空置后宫多年，大概要纳新人了。
还有人说皇帝憋坏了，居然对野外捡来的女子下手。
作为皇后我想委婉劝谏，去给他送茶点，无意间听到他说：
“阿聆年轻娇嫩，像极了皇后年轻时。”
鹿聆娇笑着躲在他怀里，两个人似乎在御书房刚刚行房结束，宫女送来避子汤。
“那皇上是喜欢皇后，还是更爱阿聆？”
程青梧宠溺一笑，“皇后人老珠黄，端庄守礼，朕早已厌倦了，当然更爱阿聆，不管是脸蛋还是身体。”
我端着茶水僵在那里。
帝王之爱，也不过如此。
程青梧带着鹿聆像一对民间夫妻那样，纵情山野，吃喝玩乐。
他喜欢看鹿聆纵马奔腾的模样，夸她少女无忧无虑。
却忘了。
是谁把我围困在宫墙之内，把我变成了端庄守礼的模样。
我不知不觉跟着他们飘到了闹市。
程青梧穿着便服
寿未尽，是误闯进来了，我们哥几个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
可我不想再回去了。
“能不能让我重新投个胎，或者留在地府做个孤魂野鬼也行。”
“阎王要你还阳，由不得你讲条件！”
黑白无常顿时冷了脸，用锁魂链把我绑住，要把我强行送回去。
就在挣扎间。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们放开我阿娘！”
黑白无常顿时恭敬的行礼，陪笑着问。
“武曲星，您怎么来了？”
我顺着看过去，是一个看上去才三四岁的幼童。
稚嫩的小脸带着一股成熟的威严，他迈着小短腿跑到我旁边，护住我。
“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我阿娘。”
“刚刚她都说不想回去找那个渣爹了，反正阿娘也是个有仙缘之人，你们冥界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个女官做做。”
我一脸震惊，哪里来的好看的小娃娃？
上来就叫我阿娘。
可没想到黑白无常偏偏配合他，果然听了他的话请示冥王，让我留在冥界做一个女鬼差。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为何要叫我阿娘？”
小娃抬手一挥，黄泉上浮现一幅流动的画面。
正是在坤宁宫中，鹿聆带着一群人要剖腹杀子的画面。
他指了指那个血肉模糊中断了气的婴儿。
“唉，我本来是要投身到阿娘肚子里的，没想到被奸人所害，还没顺利诞生就被害死了。”
我当即红了眼。
我那未出生的儿子，原来是武曲星转世。
他说他叫玄恪。
一提到投胎转世就啧啧叹息。
“天帝派我去帮大魏振兴，若是我平安降生，大魏会有八百年的平安盛世，都是那个皇帝相信坏女人的话，还污蔑我是灾星，气死我了！”
看到我红了眼，玄恪小心翼翼的抱着我安慰。
“不过阿娘放心，都是那狗皇帝程青梧没福气，他的江山也守不了几年了。玄恪这一世的寿命还未尽，在回天庭之前会好好守护阿娘的！”
很快，冥界都知道了，新来的女鬼差是武曲星转世的娘亲。
武曲星的实力仅次于战神。
有他护着，纵然看不顺眼，谁也不敢招惹我。
就连活儿都不用我干。
我在冥界发呆
前护住我，我却轻轻一笑，开口。
“秋月，退下吧。”
秋月脸色煞白，“皇后娘娘，您一定要跟皇上解释呀，不能让他们听信谗言，小皇子分明是福星，怎么可能会是灾星？”
我没说话，目光却落在宫墙外的一抹明黄色的衣角上。
皇帝自始至终没出现。
可他一直在那里偷听。
前世到死我才知道，我同鹿聆无冤无仇，她为何要笃定我腹中孩子是天降灾星。
只不过是因为太医早就断言这孩子出生就会是一个小皇子。
皇帝娶我十年，爱我入骨，不过跟他的皇位和江山比起来，一个女人和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我父兄在前线功高盖主，他太害怕皇后生下一个小皇子了。
更害怕我父兄顺理成章的扶持这孩子做新帝。
才迫不及待的以灾星名义杀了他。
“鹿聆，你要除灾星，本宫不妨碍你，不过本宫要见皇上。”
“皇后，你对朕有什么话说？”
程青梧穿着龙袍假装刚刚进来，看到他那张虚伪的面孔，我只觉得无比恶心。
明明就在半个时辰前，这群朝廷重臣纷纷谏言。
“皇上，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是个灾星，断然留不得！”
“皇上，鹿尚宫说的没错，皇上三思啊！”
“还请皇上立即剖腹杀子，捍卫江山永固！”
程青梧坐在龙椅上沉思良久，哑着嗓子说，“好。”
我绝望的闭上眼。
“你们切记只许杀了那灾星，不可伤皇后。”
程青梧的声音仍响在耳畔，可我却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
我拢了拢宫装，盈盈一拜。
“皇上，能否让这些人先退下？”
“臣妾毕竟身为中宫皇后，腹中所怀的也是陛下的皇子，纵然为灾星，也不该被如此羞辱。”
程青梧环顾了一眼四周，点了点头。
“阿聆留下。”
我扫了一眼她手中锋利的刀刃，说我自己可以服下堕胎药。
程青梧却冷漠的开口。
“皇后，我知道你初为人母，必定不舍得这孩子。”
“但事关江山社稷，朕不得不慎重，为了斩草除根，还是让太医他们剖腹看看为妥。”
我震惊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眼中清醒而冷漠
，玉树临风，他像从前那样买下一串糖葫芦，递给鹿聆。
“你爱吃的。”
鹿聆一愣，勉强笑着接了过去。
她轻轻咬了一口，一脸痛苦之色，趁着程青梧没瞧见，连忙偷偷吐了出来。
程青梧忘了，爱吃糖葫芦的人是我，不是鹿聆。
一连玩了几日，他们才终于回宫。
在马车上，鹿聆试探性的问，“皇上，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无名无分终究是不太好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册封我为后啊？”
程青梧沉默着帮她盖上毯子。
“皇后新丧不适合。”
“更何况，朕爱你，希望你能自由自在活着，不被宫墙所困。”
鹿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程青梧又怎么知道。
她努力那么多年，可不是为了做一个女官的，而是要成为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女人。
我记得前世，将我和孩子折磨致死后，他很快就让鹿聆做了新皇后。
可一连好几个月过去，他始终不肯立鹿聆为后。
鹿聆好几次提出，想去坤宁宫住。
结果都遭到了程青梧的反对。
“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她是为了这江山社稷而死，朕本就对不起她，如今她死了，也要将坤宁宫给她留着。”
“断然不能让她沦为孤魂野鬼。”
程青梧似乎腻了。
他不再一日日往钦天监跑，甚至见鹿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对着随身侍奉的老太监说：
“阿聆也变了，她以为朕瞧不出来，她口口声声说着爱朕，实际上盯着的只有皇后之位。”
他几杯酒苦涩下毒，笑了。
“真正爱朕的，只有竹星。”
“可惜啊，她抛下朕了。”
程青梧常常买醉，听说那日下了朝，听说皇后父兄班师回朝，他一口血吐了出来。
之后卧床不起。
他让所有的太监宫女退下，抱着我的画像念念有词。
“竹星，朕是不是错了。”
“当初朕为了铲除隐患，害死你腹中孩子，也害了你，如今想来真是悔之晚矣。”
“你父兄那样敦厚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谋逆之事呢？”
“朕不该错信鹿聆的话，非要了那孩子的命……”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忽然身旁多了个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