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当心！”墨白愕然。
眼看着太子差点跌下床，墨白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上前扶住太子。
可太子半点不领情，依旧对他又咬又挠，生生在墨白的脖颈和手背处留下好几道刺目血痕。
“殿下做噩梦了吧！殿下别怕，小人守着殿下呢。”锦竹咬牙爬起来，用哄孩子的语气说着，协助墨白将太子按回床上。
太子吭哧吭哧大口喘气，好像终于冷静下来。
锦竹借机用力踹了墨白一脚，“你能不能别在殿下面前玩鞭子！再吓着殿下，我就替殿下揍你了！”
墨白低眼看向乌黑裙边的灰脚印，浓眉微拢。
等再望向太子时，他眼底尽是铺天盖地的忧色。
锦竹没由来地心虚，借着刚刚听的口信，打破沉默道：“和你商量个事。
他靠在太子床头，姿态弱不禁风，“我家里人传话过来，说我弟弟病重，我得回去一趟，殿下就交给你了。”
墨白瞪着他，眼里仿佛随时能飞出铁钩子，要勾走锦竹的命。
锦竹：“我，我去去就回！”
在墨白杀气再起之前，锦竹飞快地离开了东宫。
不过，人是出来了，但身后还跟着两条小尾巴。
听脚步声，是墨白的人。
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显然是监视他，怕他跑了。
锦竹权当不知道这事，直奔西市方向，去了真锦竹的家。
锦竹的家是西市边缘一个破落的小院子。
院里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物，一看就知道是从各个巷子里捡回来的破烂。
屋里飘出浓浓的药味，还有幼童低哑的咳嗽声，和妇人絮絮叨叨的抱怨。
“这药喝不了几天了，你阿兄要是再不拿银子回来，你可怪不得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身无长物，靠着给人缝补衣裳能在金陵城糊口就不错了，没有多的钱给你治病……”
锦竹跨过门槛，走进这黑漆漆的小屋。
妇人的下半边脸上蒙着面纱，厚厚的刘海又遮去了额头，只剩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露在外边。
见到锦竹出现，妇人先是眯眼愣神，随后立马起身，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锦竹扔过来的荷包砸中了胸口。
锦竹：“抓药。”
妇人握紧了钱袋子，掂了掂，喜不自胜，“好好好！你歇着，我去买药，一会儿回来给你们烧饭！”
“阿兄！”床上的小童面白如纸，却在锦竹进屋后，跳下床来，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锦竹连忙蹲身扶住这孩子。
四目相对，他从小童清澈的眼里看见了沉沉的担忧与惊恐，“阿兄可算是回来了！太子殿下他……”
小童欲言又止。
锦竹将他抱起，放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和你阿兄说实话——殿下的事，你知道多少？”
小童一愣，“姨母说，殿下活过来了，但是变成了痴傻……”
锦竹故意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捏住小童细得像柴的手腕，给他号脉。
小童拿不准他的意思，继续坦白道：“太子殿下出事前，小树看见阿兄和那个黑衣人在院子里说话了……那人给的两瓶药，有一瓶就是用来对付……”
锦竹捂住了小树的嘴。
他怕墨白的人听见！
要是让墨白那个疯小子知道，他还有命活到七天之后吗？！
不过，这一趟他是来对了。
自己的贴身小太监果然有问题！
锦竹松开了手，望着小树叹气。
小树急了，用力握住锦竹的手，连忙说：“阿兄莫急！小树按照阿兄嘱咐的，已经服完了瓶中的丹药！”
他深凹下去的眼窝，折出坚不可摧的光，“小树会好起来的！往后，小树可以自己去挣丹药，阿兄不要再冒险了。咳咳咳……”
“药瓶呢？”锦竹摊手要东西。
小树谨慎地从枕下的褥子里翻出了一个淡青色的小瓷瓶，恭顺递上。
锦竹：“就一个？”
小树眨眼，“另一个瓶子阿兄不是摔烂碾碎了么？你只让我保管好这一只……”
锦竹若有所思。
想来，原主是留了一手的。
锦竹追问：“这个秘密姨母知道吗？”
小树摇头。
锦竹舒了口气，“很好，这话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小树重重点头，“小树知道！”
锦竹捏着那只青瓷瓶，飞快藏进怀里，随后，他再次凝视着小树，心情复杂。
眼前这个十岁大的男孩，竟孱弱瘦小得像只有六七岁。
他这痨病不是娘胎里带来的，应该是经受过很长时间的颠沛流离之苦。
锦竹深吸了口气，嗅出小树常用的药方。
都是些普通药材，只能吊着小树一口气。
小树现在有力气说话，和这些药没多大关系。
应该是因为他体内游走的那股阴气。
炼化过的阴气，有续命之效。
“东西是好东西，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锦竹沉声嘀咕着，将小树的手塞回了被子里，摸摸小家伙的头。
被子湿绵绵的，似乎很久没有晒过。
看样子，那个被小树称为姨母的妇人，并没有多用心照料这两个孩子。
想到这，锦竹立即朝屋外走。
“阿兄！……”小树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锦竹站住脚，回身解释道：“我去问问邻居家有没有干爽点的被子，马上回来。”
走出小树的视线后，锦竹当即沉下了脸。
从小树刚刚的话来看，原主为了给弟弟治病，确实做了些什么。
只是原主已死，而锦竹并没有继承他生前的记忆。
唯一的线索，就是他得到的瓷瓶。
周围有墨白的眼线，眼下不是时候，他得再找机会研究这个小瓶子。
锦竹脚步匆匆地买了一床新的被褥回来。
他将小树抱到旁边的干草堆上，等铺完了床，再把弟弟抱回新被窝里。
扶着小树躺下时，锦竹和孩子红通通的泪眼四目相撞。
锦竹不擅长哄孩子，慌神问道：“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阿兄给你买。”
小树抿着嘴摇头，指了指锦竹的后颈，“阿兄受伤了，有鞭痕……”
锦竹顿了下，旋即笑道：“一点小伤，不打紧。殿下出事那会儿，兵荒马乱的，难免误伤。”
说着，他用力抻展手臂，并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我没事！”
嘴上是这么说，可拽动伤口、扯痛皮肉的那一刹那，锦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墨白两句。
完蛋玩意！
好心教他练功，哪知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锦竹一面哄着小树睡觉，一面回忆起墨白这几次展现出的功法招式。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墨白虽然是他东宫的侍卫之首，但功夫并不是大楚国境内最拔尖的。
今年的武状元大会，墨白还因为名落孙山，消沉了好些日子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夜之间，身法突飞猛进？
啧啧。
看来，身边人都有秘密瞒着他。
“饭做好了。”蒙面妇人搓着手进屋，见到小树安详的睡颜，忙捂住了嘴。
就是这个动作，让锦竹透过薄纱，粗略瞥见了妇人脸上的凹凸不平。
像干裂多日的土地，遍布沟壑。
看样子毁容程度不轻。
也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些什么。
锦竹满腹心事，没有胃口吃饭，便说：“殿下刚醒，身边离不开人，我赶着回东宫，小树就麻烦你了。”
妇人有些惊诧，深看锦竹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了。
等缓过神来，才迟钝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回吧……你放心当差就是。这次带回来的银子够一段日子的……”
临出门，锦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眼睛不好，需要多加休息，缝补的活计别接了，我能养活你们。”
妇人又一次愣神。
锦竹不再看她，疾步返回东宫。
回来之后，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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